山中幸盛却似乎比他豁达,只是看向他,平淡道。

  “圣人,去年岛胜猛有了,今年明智光秀,前田利益她们也都有了,您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孩子,我亦是望眼欲穿。”

  山中幸盛的口气平平淡淡,仿佛在说一件家常事,让义银越发看不懂她的心思。

  义银认识的山中幸盛,不该是这样平静的模样。

  那个美少女姬武士,她现在应该跪在义银面前声嘶力竭,恳请圣人出兵西国,为尼子胜久讨还血债,那才是义银认识的山中幸盛。

  义银深吸一口气,关心道。

  “幸盛,你别吓我,你今天怎么了?”

  山中幸盛越平静,义银反倒越心慌,曾经有颜无脑的美少女似乎变了,她的样子沉稳得义银有些吃不准她的心思。

  山中幸盛淡淡一笑。

  “关东出了大事,圣人必须尽快回去处理,西国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了关东,我心里明白的。”

  义银眯了眯眼。

  他明明已经下了对关东诸事禁口令,近畿方面一无所知,暂时应该都瞒住了。

  山中幸盛怎么知道的?她出发回归近畿的时候,关东应该还没有起乱子。

  山中幸盛摇摇头,说道。

  “圣人不必多疑。

  两前田怀孕,关东闹贪腐,这些事对别人来说是隐秘,但如何我想知道,还是很容易的。

  圣人,我可是您的第一任同心众笔头,关东侍所执事,斯波家的人和事瞒得住别人,瞒不住我。”

  义银点点头。

  山中幸盛跟了自己九年,是斯波复兴最早一批的老资格,而且一直在核心圈内位高权重,她要是真想知道一些事情,有的是办法。

  义银坦言道。

  “我确实要回去关东先处理一些事情,尼子胜久遇刺之事扑朔迷离,也需要时间查明真相,只能从长计议。

  你从关东前来近畿迎接我,是提前知道了关东贪腐案,赶来向我禀告,要请我回返关东,对吗?”

  山中幸盛忍不住轻笑,虽然脸上带着悲伤,但却分外迷人,不似之前稚嫩,显出一丝成熟的风韵。

  “我擅离关东,不顾职守,圣人非但不愿责备我,反而为我找理由开脱,令我受宠若惊。

  圣人待我恩重情深,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您。”

  义银叹道。

  “你与胜久情同姐妹,我理解你的痛苦,追责之事就此作罢。

  你不用担心关东那些人嘴碎,你跟我回去关东,有贪腐大案在前,没人敢再嚼舌头。”

  山中幸盛摇摇头。

  “嘴上没人敢提,但人心却不会不计较。

  我这次回来,就没准备再回去关东,我只求圣人怜悯,赐我一个孩子。”

  听闻山中幸盛要放弃经营多年的关东,义银也是一惊。

  要知道,山中幸盛麾下所属下越众是关东地头蛇,绝不会随她离开本土本乡。

  山中幸盛不回关东,等于是抛弃了自己苦心孤诣挣回来的一切权力地位,她是不是疯了?

  义银回避了山中幸盛的想法,只谈男女子嗣之事。

  “生孩子这种事,哪里是我愿意就能给到的?这些年,你我不是没有努力过,还是顺其自然吧。”

  山中幸盛麻木的脸上,涌上一丝红润,目光执着得有些病态。

  “这次不一样,这次一定能成功,我知道的,尼子胜久她一定会保佑我,我会怀上圣人的神种。”

  山中幸盛的眼圈发红,眼泪汪汪看着义银。

  义银看不过眼,总觉得山中幸盛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,精神有些不稳,他忍不住走上前,一把抱住山中幸盛,在耳边低声说道。

  “不要这样,幸盛,你到底怎么了,不要吓我。”

  山中幸盛软倒在义银的肩膀上,低声涕泣。

  “胜久她死了。。她怎么会死了。。”

  义银摸着山中幸盛的头发,黯然道。

  “胜久已经走了,你要坚强,去郡山城看看她的灵位,不要胡思乱想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  我已经和高野山的长觉上人说好了,请真言宗的得道高尼为她祈福入土,葬在高野山。

  等她下葬之后,你就与我回返关东,不要再闹变扭了,好吗?”

  也不知道义银是哪句话说的不对,山中幸盛忽然身体一震,用力抱着义银的身子,哀求道。

  “给我,圣人,求求你,给我你的孩子,不怀上神裔,我没脸去郡山城见她。”

  义银低头看着垂泪的山中幸盛,不明所以。

  “你今天怎么回事,半句离不开孩子,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?”

  山中幸盛的眼睛红彤彤,盯着义银恳求道。

  “圣人可知,胜久临死之前,曾留下遗言,让我入继尼子家。”

  义银思索道。

  “没有吧?如果真有此事,立原久纲必定会呈报于我。”

  山中幸盛抓着圣人的手,咬牙说道。

  “胜久说,让我继承她的一切。”

  义银哑然无语,原来是这句。

  立原久纲的确提过,尼子胜久被暗箭刺穿心脏,挣扎着在死前说过这句话。

  但因为当时的尼子胜久已然是命在旦夕,吐字不清,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不够明确。

  先不说让山中继承一切这句话只有立原久纲听清楚了,周遭几人听得都不真切。

  就算真的是尼子胜久的本意原话,也不代表就是让山中幸盛入继尼子家。

  也许尼子胜久的意思,只是让山中幸盛继承尼子山中一党的势力,而不是尼子家的家名苗字。

  要知道,尼子家乃是足利幕府顶级名门三管四职之一京极家的庶流,最强之时曾经统御西国十一国的大大名,号称阴阳一太守。

  尼子家这个苗字很有分量,家格和影响力依然在,这也是毛利家忌惮尼子胜久再兴尼子家的原因。

  山中家不过是尼子家臣,据说是橘姓近江山中家的旁支,当年随尼子家一起下西国落户。

  就家格血统而言,山中幸盛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尼子的名门苗字。

  其实就尼子胜久自己本身,继承尼子家的家督之位也很勉强。

  当年把尼子家发展到极致的十一国大大名,阴阳一太守本人所属的宗家后续家督,就是消灭新宫党一脉,屠戮一门众的罪魁祸首。

  尼子胜久这个新宫党余孽,不过是出于政治考虑,被流放京都东福寺的漏网之鱼。

  只是因为尼子宗家一脉战败,末代家督投降了毛利家,成了毛利家的臣子。

  不甘心向毛利家低头的尼子旧人流浪诸国,最后由立原久纲支持的尼子胜久再兴尼子家,把尼子旧党召集起来共谋回返西国的大事。

  尼子胜久本人是尼子旧党抬起来,和毛利家降服的尼子宗家打擂台的政治工具。

  她当尼子家督都算勉强,只是尼子旧党没有其他更好选择,只能团结一致,才算认可了尼子胜久。

  但山中幸盛又算什么?

  她最多算是立原久纲的侄女,尼子家谱代,因为尼子胜久临死之前糊里糊涂一句话,她就妄想要继承尼子家?

  开什么玩笑!名不正言不顺,尼子旧党根本不会同意!

  义银这会儿听到山中幸盛言之凿凿,也是有些不解,他劝道。

  “幸盛,你不要犯糊涂。对你而言,继承尼子家绝非易事。。”

  尼子胜久不等义银说完,已经抓着他的手臂,双目瞪大打断道。

  “所以,在去郡山城看望胜久之前,我需要怀上您的孩子,只有怀上了您的孩子,我才有底气去争一争她的道统!继承她的遗志!”

  义银一愣,若有所思。

  按道理说,山中幸盛想要继承尼子家,绝无可能。

  暂不提尼子胜久死前遗言是真心话还是犯迷糊,就算尼子胜久本人真有这个意思,尼子家臣团也不会同意。

  武家的家业,并非家督一人之私产,而是家名之下整个姬武士团的共同利益。

  尼子山中一党能够同心同德共同进退,是因为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之间亲密,但这个亲密也仅限于两人之间的情义。

  山中幸盛久居关东,七八年不曾管过近畿事务,尼子胜久麾下的尼子旧党,岂会甘心听命,将家业拱手送上?

  换而言之,尼子旧党把山中幸盛捧上尼子家督的宝座,对她们有什么好处?

  山中幸盛的身份不够,强行上马当尼子家督,只会引来毛利家麾下的尼子宗家一脉的质疑,让尼子旧党失去对出云旧地的号召力。

  与其捧山中幸盛,不如再寻找一位类似尼子胜久的尼子血脉末裔,维持尼子旧党的正统影响力。

  可如果山中幸盛怀上圣人的神裔,这个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。

  尼子胜久英年早逝,尼子旧党群龙无首,在斯波家中地位岌岌可危,山中幸盛没法给她们一个确定的未来,光明的前途。

  但是,斯波神裔可以。

  山中幸盛带孕入继,就意味着圣人的血脉流入尼子家,尼子家格一跃成为武家最高贵的等级。

  有这么大的好处在眼前,别说是尼子胜久临死之前有遗言,就算没有,尼子家臣团搞不好都能编出一段来。

  尼子家成为斯波神裔,对尼子家名之下的姬武士团是特大喜讯,连毛利旗下的尼子宗家都没话说。

  贵种屈尊继承,这是幸事,尼子家对出云旧地的影响力不减反增,会更让地方敬畏,尼子旧党何乐而不为?

  这种事并非没有先例,家名之下的血脉改换是武家常态,不足为奇,武家重家名轻血脉,本身就是一种慕强功利的政治倾向。

  例如,足利幕府三管领之一的超级名门畠山家,最早是恒武平氏一支,其血脉在镰仓幕府时期被前北条家剿灭。

  畠山家督之夫改嫁足利子嗣,足利子嗣用苗字畠山,就这样,足利一门占据了名门畠山家的苗字,血脉从恒武平氏变成了河內源氏。

  足利家拿到了畠山家的地盘,畠山家姬武士团依靠足利家延续了家名和政治影响力,这叫双赢。

  只有畠山血脉换了种,可谁又在乎呢?这就是武家重家名轻血统的政治逻辑。

  维护家名之下姬武士团的整体利益是第一优先选项,家督自己的血脉传承并不是姬武士团最在意的事,可以被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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