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陆家军必定消失,宁南侯绝不可留!”

  仲夏之夜。

  吴相口中吐出的冰冷的字眼,犹如冰锥侵肌刮骨,让人心惊胆寒。

  吴楚洵双手撑在吴相面前的梨花木桌上,眼神凝重。

  他压低声音:“为什么?爹,西北边境虎狼盘踞 ,朝廷明明还需要陆家军的力量,为何会突然对宁南侯下手?”

  他想不明白,按他对皇帝的了解,应该是先内安再外攘,这般仓促行事,不像是这皇帝的风格。

  书房内,灯影灼灼。

  吴相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。

  他冷笑出声:“哼,为何?当然是为了那皇长子。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,而那中宫的皇长子才两岁,朝廷自然得早做打算。”

  先太子妃是宁南侯的妹妹,陆家军自然对先太子忠心耿耿。

  如今先太子亡故,可还有皇太孙下落不明。

  一旦皇帝身体有恙,有人便可携皇太孙之名以令天下,到时,这大启还是谁的大启?

  宁南侯对皇帝的威胁可远比相府大得多。

  吴相与皇帝君臣八年,自是对皇帝的心性了如指掌。

  丞相权力再大,也越不过皇帝,威胁不到皇位。

  可皇太孙一日未死,一旦被人发现,那陆家军都有可能成为他起势的后盾。

  吴楚洵眉峰微蹙,没想到宁南侯与先太子之间还有如此深的渊源。

  看来,鲁超那小老儿了解得也不算全面啊。

  如今陆家陷入了僵局,皇帝势必要置宁南侯于死地,那等待陆家的难道就只有一条路了吗?

  吴楚洵努力控制住自己要骂人的心情,问:“爹,那皇帝会怎么处置陆家,难道真的会以叛国罪灭了他们三族?”

  吴相不置可否。

  嗤笑道:“那是自然,咱们这陛下,雄才大略,看似性子温厚,实际手段狠辣,对自己狠,对别人更狠,凡是挡他路的人,都不会有好结果。”

  这般态度,一时之间,倒让吴楚洵分不清他这便宜爹到底是忠臣还是直臣了。

  吴楚洵面色凝重,无论如何,陆晋庭他是一定要去救的。

  他抬眼直视他爹,说道:“宁南侯曾言,唇亡齿寒,今日皇帝处置的是宁南侯府,明日就可能是咱们吴府,我们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
  吴相拾起茶杯,轻轻抹开浮沫,啜了一口茶,一双瞳仁黑沉了几度。

  “若我的【玉章十政】能成功推行,革新大启朝廷,即便身死亦无悔!”

  ……靠,又是一个政治疯子。

  吴楚洵无语了,他可不想跟着一起陪葬。

  不过,便宜爹搞事业总比直接摆烂好。

  他追问:“就真没有其他办法救陆家了吗?”

  吴相撩起眼皮,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,目光如炬。

  呵斥道:“我让你与陆家交好,是为了得到陆家军支持,不是让你自个儿陷进去,陛下雷霆之怒,可是你我所能受的?”

  老家伙!

  吴楚洵一连串国骂堵在嗓子眼,只能恨恨地咽了回去。

  吴相微微皱眉,茶杯被他重重搁置在桌案上。

  “罢了,为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陛下已经同意将朝月公主指婚给你,等你加冠后,我就让你娘给你筹备婚礼。”

  吴楚洵心中冷笑。

  难怪这老家伙不急,原来是皇帝给了他好处,还以为这人是真清流,原来也不过是个政客。

  说不定原身一直未订婚,也是吴相的安排。

  他严重怀疑吴相利用了宁南侯这件事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。

  让丞相与内阁、六部,在朝堂上保持着微妙的平稳。

  吴楚洵对此嗤之以鼻。

  他可不管这些,也不管什么公主公猪的。

  他只要陆四,陆晋庭!

  次日。

  情况陡然生变,打得吴楚洵措手不及。

  众人没有等来朝廷三司会审的消息,反而等来了一个惊天噩耗。

  昨天夜里,宁南侯陆安仁在诏狱中自尽身亡。

  留下八字血书:【皇恩浩荡,天日昭昭】。

  皇帝盛怒。

  无论通敌通函是否真假,宁南侯以死明志,逼得皇帝无法再对陆氏家族痛下杀手。

  宁南侯以自己的命,换了整个陆家人的性命。

  最终,皇帝下旨,陆侯被夺爵,陆家贬为庶民,所有十六岁以上男子流放南蛮之地。

 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家军也被打散,归入京营各处。

  从此,大启的权力中心再没有了宁南侯府的名字。

  京郊驿站。

  吴楚洵使了银子,一直跟着押解陆家的囚车。

  陆家一行人约有百来人,由十几个官差监护上路。

  陆晋庭身上已经换成了灰色囚衣,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,笨重的木枷拷在肩上,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,神情木然。

  一夜之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。

  吴楚洵心中痛如刀绞。

  一路上无论他说什么,陆晋庭都仿佛与世隔绝,没有再说过一句话。

  押解陆家的官差们收了吴楚洵的重金,一路阿谀奉承。

  对陆家人态度也客气,并未像往常押解犯人那样粗暴,动辄打骂。

  休息过后,众人又该动身。

  就在这时,许久未开口的陆晋庭终于直视吴楚洵,说出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。

  “回去吧。”

  他的声音沙哑,仿佛从深渊中传来。

  吴楚洵心疼地凝视着陆晋庭,他的小狼崽,不该是这样的死气沉沉。

  他应该是恣情张扬的小将军,是春风里桃花树下,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。

  吴楚洵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愤恨。

  京城皇座上的人,如此蔑视众生,仅因为一个未知的可能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,就肆意倾倒了一个家族。

  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,想要摧毁一切,带着他的小狼崽,就这样浪迹天涯。

  可是,他知道,他做不到。

  不说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,陆家人无法逃脱。

  就是他如今心中有了牵连的柔弱娘亲和妹妹,也容不得他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。

  吴楚洵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怒火。

  他垂下眼,地面夹缝中露出一株野草,人来人往,也未曾将它碾碎,绿得如此鲜活。

  吴楚洵胸口隐隐作痛,眼底聚起浓郁的风暴。

  沉默须臾,吴楚洵才抬眼看着陆晋庭,眼神充满浓烈和不舍。

  他无视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,用力抱紧了陆晋庭,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。

  陆晋庭攥紧了双手,脑袋嗡的一声响。

  这才意识到,这个人不知何时,早已闯入了他的心底。

  他也舍不得放手。

  吴楚洵双眼赤红,少顷,开口说了四个字。

  “保重,等我!”

  这是他和陆晋庭分离前,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  南蛮之地刚被宁南侯镇压,当地人对陆家人只会恨之入骨,皇帝把陆家人流放在南蛮,其用意不言而喻。

  此行,必是凶险万分。

  再多的话在此时也是惘然。

  吴楚洵松开手,最后深深地将陆晋庭的样子印在心里,飞身上马,决然离去。

  马蹄声渐行渐远,直到消失在远方。

  陆家的几个兄弟们戴着木枷走过来,顺着陆晋庭的目光,看向逐渐消失的人影。

  “你这朋友够义气。”

  说话的是陆晋庭的长兄陆石坤,一张硬朗的脸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布满冰霜。

  父亲的死,早已让这位长兄一夜崩溃。

  可他不能倒下。

  他的身后还有他的慈母,温柔的夫人,年幼的孩子和兄弟,还有父亲的冤魂还需要昭雪。

  他们一行人是朝廷重犯,家人朋友皆不得相送。

  圣上旨意下得急,连家里的女眷也只能匆匆见了一面,简单交待,家里男儿们便被押解流放。

  与陆家相熟的人很多,但有胆量来相送的却很少。

  除了几家人能送至城门外,就只有四弟这位朋友还能坚持一路相送,打点押差。

  患难见真情!

  自来雪中送炭的少,锦上添花的多。

  官差们从驿站中走出来,招呼陆家人即刻起身。

  他们手中的银子还没有捂热,对着陆家一行人倒也客气。

  一个官差走到陆石坤身前,小声道:“陆公子,咱们动身吧,吴公子有交待,等离开驿站,再适机帮你们松了木枷。”

  陆石坤道:“谢谢大人。”

  官差连连摆手,说不敢当。

  驿站不远处,远远地站着两个高大的銮仪卫。

  官差斜眼一瞟,故意挥起鞭子,扬起尘土,赶着鞭子催促陆家人继续前行。

  陆石坤也冷漠地看了看那两人,回头对众人道:“走吧,后面还有很长的路。”

  大家沉默着起身,缓缓跟上。

  吴楚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,陆晋庭眷恋的目光不知何时变成了阴郁。

  他看向北边皇城的方向,眼中带着冷意。

  早晚有一日,他会为父亲冤屈的亡魂,讨回公道。

  再回眸,少年眼中少了往日对皇权的敬畏,多了一丝从内心中破茧而出的异样气息。

  人的心智,只有在逆境中,才得以打破,然后重生。

  他不再停留,转身和兄长们踏上了前往南蛮的艰辛之路。

  那是大启八年的七月初,两人自此分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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