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冰文集 《东》十年

小说:沉冰文集 作者:沉冰 更新时间:2024-07-01 02:54:37 源网站:69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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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东京爱情故事在电视上播出的时候,我大概上初二。因为没经历过风雨,所以对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期盼。我憧憬着即将到来的青春,而那些电视剧就是我梦的翅膀。我只记取电视剧中温暖欢乐的片段,阴冷、忧伤的部分因为不理解而被我自动忽略。电视剧中午播出,我写作业的时候总忍不住要看,总幻想着自己若长到莉香那么大生活会是什么样,而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。

  我喜欢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冬天。冰天雪地里的悲欢离合似乎更能给人以暖意。白风衣、黑咖啡,还有主人公哈出的水汽就像莉香的那张拼图里的碎片,慢慢在我脑海中拼出这个温存而伤感的故事。莉香像男孩子一样开朗,脸上永远挂着迷人的微笑,永远精力充沛;完治反而有些羞涩,还很木讷,不善表达。不知道在那样小的年纪我为什么由衷地希望他们在一起,也相信他们一定能在一起,不存在其他可能。或许是因为我只是用这个故事来取暖,正如莉香和完治用铺在桌子上的毯子驱走寒意。

  学习越来越忙,电视剧看得时断时续,东爱的结局就这样错过了。上初三的时候我转了一次学,班主任给我搬来一张极旧的桌子,上面都是演算的笔迹。后来找不到草纸时我也顺手在桌上演算。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桌子一角写着东爱四个主人公的名字:赤名莉香、永尾完治、关口里美、三上健一。我的心微微动了一下,毕竟世界上还有人和我一样喜欢着这些虚构故事中的人物。中考压力很大,我眼里只有书山题海,桌上的演算笔迹越来越乱,那几个名字早被我抛之脑后。中考前夕离校时,我特意与那张陪伴我走过初三的旧课桌道别,那些名字都还在。烦躁的时候我屡次想拿把斧子把课桌劈成两半,是那些名字让我忘却了考试的压力、平复了波动的心绪。

  很喜欢东爱的配乐,尤其是那段简单悦耳的旋律,每当莉香和完治产生心灵感应时就会响起,清脆的音符个个敲打在我的心上,让我感觉似乎随着主人公谈了一场恋爱。从未见过如此细腻的言情剧,数不清的细节镶嵌在故事主体上而又不显得矫情,因为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动人。完治与莉香终于消除误会倾心相爱,莉香却突然出差,完治由喜悦而失望,再由期盼而兴奋。莉香回来的那天早上,任何人都能从他雀跃的神情中感受到爱情带来的快乐。可莉香故意对他视而不见,她要用神秘礼物给他惊喜。完治打开盒子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雪人时,动人的音乐再次响起,此时那几个简单的音符好似天籁之音。这样的段落在剧中随处可见,爱情中的烦恼与快乐、误会与默契就在细腻的表演和曲折的剧情中一一呈现。

  上了高中还是不断有人跟我提及对东爱、对莉香的喜爱。我问演莉香的那个演员叫什么。我的室友说:“铃木保奈美。你看我多喜欢她,这么绕口的名字都记住了。”

  铃木保奈美。铃木保奈美。太多的人爱她招牌式的灿烂笑容,因为这笑容喜欢上莉香,又因为活泼可爱的莉香而喜欢铃木保奈美。莉香给了我们那么多快乐,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、搞不玩的恶作剧。只有在她面前,完治才变得像个孩子,才会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还作出打电话的样子和她对话。莉香的快乐真挚却脆弱,她用快乐包裹起她的孤独和忧郁,强撑着饱满的情绪来抵御伤害,一旦被击垮便溃不成军。她用大大咧咧地外表掩盖着女孩丰富敏感的心灵,掩盖着小心翼翼的爱。她的毫无保留和完治的犹疑不定让他们爱得太过辛苦,因此我有时更爱看莉香和三上的对手戏,只有他们之间由于没有爱情的负累还存留一些单纯的快乐。

  渐渐地就把这部没看到结局的电视剧淡忘了。我慢慢长大,不再爱看言情戏,日剧更是只看过这一部。当然也是因为国产言情剧大多拙劣,不知如何描绘爱情便编造出不相干的情节来拼凑,好像我们的编导从未用心恋爱过一样。我再也没有看过像东爱这般纯粹的言情剧,除了爱情没有一丝杂质而且依然精彩好看。

  要不是向大学同学借磁带,我怕是永远也想不起曾经感动过我的东爱了。我在她的书架上看见了东京爱情故事的原声带,我问她:“最后怎么了?”

  “分手了。”

  磁带是旧书摊上淘的,音质不好,歌者的声音撕裂得让人心疼。

  真正让人心疼的当然不是音乐,那究竟是遗憾的爱情还是爱情中的人?我们都太心疼莉香了,不忍心看着她孤单地活在世界上,可一股怨气又无处发泄,能怪谁呢。完治跟莉香分手后痛苦失声,也让人同情。总不能怪莉香吧,纵然莉香总是爱得奋不顾身,可飞蛾扑火式的爱情难道有罪吗。

  他们性格迥异、出身悬殊,就像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星球,本不应有任何交集,机缘巧合让他们相爱,阴差阳错又让他们分开。而这都是他们性格中注定的,因此一切发生地自然而然。完治的犹疑把自己最初推向莉香,最后又推向里美;莉香的热情最初让完治靠近,最后又让他远离。这分分合合中有太多的偶然又有太多的必然。莉香本就打算出国,完治的摇摆不定让她下定了决心;完治本就承担不起这份爱,莉香的出国又让他压力倍增。编剧的巧妙就在于让情感的错位遭遇命运的捉弄,使情节发展波澜起伏又合情合理。

  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看那个悲伤的结局,直到一个网友在她的博客上播放东爱的主题曲。她问是否还有人记得这首歌。怎能忘怀又怎会忘怀。我决定把东爱看完以纪念我充满幻想又懵懂无知的岁月。

  十年后,我与东爱重逢。何苦要重逢。

  转眼间我也到了这般恋爱年纪,不但年少时的幻想没有变成现实,而且连幻想也没了。与东爱的重逢不过是祭奠青春的空洞仪式。那些悲欢爱恨似乎已无法打动我。那些演员那些服饰更是显得过时而土气。铃木保奈美早嫁作人妇。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张写着莉香名字的课桌,恐怕真的被劈成两半了吧。

  三年后,莉香与完治重逢。何苦要重逢。

  分开后心中有爱的一方还可怀着一份美好聊以自慰,又何苦去见从未真正爱过的一方,又何苦重温相爱时的告别方式。

  我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种多么残忍的看片方式:从最后一集看起。发生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倒放。了解了结局,甜蜜也变为苦涩。我就这样跳着看到了莉香和完治刚刚相爱时的样子。完治傻呵呵地说要为莉香摘星星,请莉香听披头士,没有列侬他就自己唱这些承诺就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上,我无法无动于衷,只好使劲咬着嘴唇以克制自己的情绪。

  慢慢地我发现我百味杂陈的感受中除了刺痛还有感动。倒放未尝不是一种坦然的看片方式。了解了结局,苦涩也变为甜蜜。

  温存的细节,伤感的细节,一一上演,一一重演,温存成伤感,伤感又成温存。快乐仍在,心动仍在,暖意仍在。这一切都是因为幻想仍在。而幻想只要存在就会一直闪耀光芒。

  我又看到莉香和完治初识时在公园告别的情景。与重逢时一样,莉香永远那么俏皮,永远会不顾一切地喊着爱人的名字“丸子!丸子!”重逢让初见成为永恒。这一刻,我终于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。

  2007-2-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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